老屋：家风传承的图腾
左欢 ?长沙市水利建设投资管理有限公司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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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晨，我们一家人吃着早餐，小朋友若有所思地问我，“妈妈，你昨天和我讲左宗棠、曾国藩家风好，那我们家的家风是怎样的？”我的思绪跌宕到了老屋及那一屋子人的时光隧道里。
老屋坐东朝西，三面环山，一面对水，灰瓦泥墙，略显沧桑，但生气勃勃、其乐融融：大伯一家四口挤在左边三间房，爸爸则带着我们一家五口住右边三间房，爷爷奶奶住中间。老屋侧门靠近后山的是一颗挺拔的松树，傲观历史，岁月积淀的生命无比浓厚凝练，这是爷爷一辈子的信仰：不畏严寒、坚强不屈、正直朴素、刚正不阿。奶奶是个瘦小的老妇人，性情温和，崇德向善，年幼时识得几个字也曾有一番抱负，但五个孩子嗷嗷待哺，只得舍弃小我成天围着一家人的吃喝拉撒打转转，后来又拉扯大了我们这辈的七个孙子孙女。我们喜欢翻奶奶的坛子菜、吃酱油炒饭，但更喜欢乐此不疲地听她述说左宗棠一生清廉为政的佳话，仿佛左宗棠就是我们的至亲，这种同姓的自豪感油然而生。奶奶娓娓道来，绘声绘色描述着当时的左宗棠手握大权，与晚清巨富胡雪岩交往颇深，但是他不谋私利，一袖轻风，慈禧当年下过一道口谕“30年不许参奏左宗棠”；左宗棠家教甚严，当时人们称赞“虽两世官致通显，却谨守荆布之素，从未沾染习气”。奶奶说到“荆布之素”，我们好多次都记不住怎么写，这个时候，奶奶眼睛里闪着无比耀眼的光彩，用她的手指头在我们的手板心里一笔一划的写着，一遍一遍不厌其烦，老老小小开心极了。如今想来，奶奶也是一个追梦人，她用指尖的力度和温度实现着年轻时的梦想和她的价值追求，让我们在耳濡目染中浸润，这样的朴实无华润物细无声，默默滋养我们成长。
老屋前有棵桂花树，每每浅秋时分香气四溢，树下萤火虫点点，满目繁星缀空，我们在摆弄杂草坪前温存娴熟的野花小草时，大伯房里弹棉花的声音透过斑驳的灯光，浸润着小路旁水渠的潺潺声。大伯是最典型的农民，淳朴善良，勤俭耐劳，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，田里、地里、火灶前忙忙碌碌，养猪、养牛、弹棉花就是他赖以养家糊口的资本。弹棉花做成一床好被子，讲究的是慢工出细活，时间成本高却薄利，但大伯从来不敷衍，他有内心坚守的工匠精神。每每都是选上等色泽和质地的棉花，把被子上的红线铺的笔笔直直，被子厚实、匀称又不走棉，因此很多人都要他弹一床冬被或者作为陪嫁的嫁妆。他总是要加班加点，深夜从房间出来后，头发、眉毛、衣服上夹满了棉花丝，突突地像个白发老人，无比憨厚可爱。天刚微亮，他赶着那头任劳任怨的老牛缓缓地从老屋前出发了。站在老屋的水塘边上，远远就能看到一头壮实的老牛牵引着一个瘦削的身影，伴着一层层“犁铧”辟开泥土的锐利声，薄雾在太阳底下慢慢升腾，而后是家家户户袅袅青烟。一天一天，一丘一丘，稻田被扎扎实实翻个遍，规规整整的孕育着勃勃生气，大伯总会伫立田埂上，一个人静静欣赏他的杰作，他的内心充盈着快乐和幸福，因为这就是他的初心和使命，一以贯之就是大半个世纪。
晴天里，老屋的靠山的厨房就是万花筒，阳光从屋顶漏下形形色色的光圈。雨季中，屋外倾盆直下，屋内我们倾尽所有的盆子桶子接水，有一段时间都接到了蚊帐上，一群小孩听着水滴大珠小珠落玉盘，清脆到由衷欢喜，斯是陋室，但清贫中透着和谐关爱、互帮互持。我们家在那个年代是超生游击队，三个小孩张口要吃饭伸手要穿衣，一个个陆陆续续读书，一家收入全靠在工地上做泥工的父亲。印象中的父亲挺拔清瘦，头发浓厚，皮肤晒得黝黑，衣服裤子皱皱巴巴。父亲几乎是两个月才从工地回来一次，他会带一提巧克力夹层饼干，这就是我们童年眼巴巴的零食和寄托。母亲每次都把它们落到柜顶最里面，我们想吃得向她打报告，而且要表现好才能得到批准。一次就几片，我们害怕一口吃完，一点一点地啃，啃一点就啧啧称赞一翻，那样一提竟也可以吃一个月。这种延迟满足，父母言传身教，早早就种植于我们内心，我们从小懂得节俭，懂得要付出才有收获，更懂得克制和自制。
????随着家里人口越来越多，我们在从前边山地挖出一片地盖房子。所有的泥巴，都是母亲和大伯母一箢箕一箢箕挑出来的。打地基的时候为了省钱，母亲和水泥、挑沙子、扛架板，丝毫不逊色于男子，做起事来风风火火，里里外外有条不紊。修房子的那一年雨季特别长，紧接着又是秋风萧瑟、严寒刺骨，母亲从未退缩过，风里来雨里去。那年的除夕夜，随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，我们一家告别老屋，搬进新家。此后，如同老屋一样默默守候，母亲更多的是陪伴着我们学习和长大。母亲勤俭持家，每一分钱都很珍惜，节省再节省着用，幼年时常常一大碗酸菜汤四个人吃的欢声笑语。他们省吃俭用、经济拮据，但从来没少过我们上学的学费钱。母亲是要强有主见的人，她常常告诫我和妹妹，女孩子更要读书、要自立，长大以后才不依附别人，可以自力更生、养活自己。我们从小坏拽着这样的信念拼命生长，一步一步。
时光荏苒，老屋仍旧傲然岁月洗刷，它是我们的信仰图腾。我们一个个走出她的怀抱，老屋和长辈们的精神一直在传承，我们也在这样的家庭氛围和悠悠时光中，活成了爷爷奶奶、父母希望的模样，并没有大富大贵，但是老实本分、坚韧肯干、踏实稳重、幸福安稳，不贪图享乐、不好高骛远。我们心中都有一块如老屋一样碎花般灿烂的天地，世间万物清新透彻，风吹过，花开了。我们守着这样的初心，自得其乐、从容不迫。
